一个女性的创伤与自我救赎|《乔妍的心事》

来源:简单心理U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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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徐惠玲 (简单心理认证·心理咨询师)

这部刚上映的新电影,我共看了两天两场。不写不快的郁结慢慢清晰,让我想把这部让我感到焦灼、沉重、五味杂陈的好电影做一下推荐。

一定会涉及电影的剧透,介意者请自行斟酌要不要读下去。如果先看了电影,再看我的解读,当然更容易有有深层次的思考和感触。

《乔妍的心事》,以精彩的演绎结合镜头、声音、剪辑全方位,不遗余力,不惜切换多角度,多层次,以多种关系互动,重复性地深度刻画和描述了一个女性胎内创伤的复杂体验。

被客体化,饱含创伤的乔妍

电影第一个镜头,能够看清的场景是水里,看不清的是水中漂浮的是什么?作为观众的我不自觉脑补:水中有人,但无法判断这个人是死是活。初步的感受上可能是死的。

图/《乔妍的心事》

这第一个镜头已经对应了子宫内,胎儿的环境。很多水,蔓延的水,对应子宫内的羊水充盈的胎儿的环境,不是我的独创,精神分析,沙盘治疗领域,都有不少分析师有这样的临床关联。这第一个场景,水中形象不清晰,辨别不出人形,不知命运如何,但是画面阴沉,绝不光明。但精确定位了“在哪里”。这个哪里,既是指时间,在子宫里时;又是指地点,子宫里。同时第三个因素也被迫清晰了:胎儿。

下一个镜头掉转切回观看者的乔妍。现实中(这里把乔妍演戏、做梦、想象之外的部分统称为现实中,以下同)的乔妍在黑暗之中被围巾或者外衣包裹着头,形象宛如一个襁褓中婴儿的脸庞,眼中有泪,影片让她触动,有一种不确定是纠结、关心、还是痛苦交杂的神情。突然灯光打开,之前的神情很快在这暗与亮的交界处慢慢回收。

现实中的乔妍是一个演员,她在观看她作为演员拍摄的一部电影。

这微妙的情感切换,不是偶然。作为演员,在演戏中的乔妍,面对电影推介会或品牌站台的明星乔妍,戏之外生活中的乔妍都是各自割裂般的不同的存在。

其中最微妙的切换是数次乔妍从戏中戏里出戏的一瞬,随着导演(一个男声)喊停,“咔”的一声,灯光从暗突然骤亮,乔妍从原本沉浸在戏中人物的情感体验中抽离,回到现实中的乔妍,神情变得麻木、冷静、疏离。乔妍在体验她扮演角色的喜怒哀乐时,她的感情是充沛的,丰富的,有感染力的、深入的,表情是鲜活的,情感是流动的,但每当“咔”的一声灯光打亮,她回到自身,刚才还延续的情感被突兀地打断或者回收。

这让我不由区分,这是不是对应她在出生内外的不同境遇?宫内的她和妈妈感同身受,荣辱与共,情感饱满。出生后的她,丧失了母爱,不被爸爸接纳。男导演的那声“咔”,像爸爸对她出生的禁令;灯光从暗变亮,是生出来,到了光明的现实世界,但情感生活却被迫冰封了,从此现实的乔妍就是一副死了亲妈,爹不疼,娘不爱,半死不活,抽空感情的脸。

乔妍扮演孕妇的第一个镜头是往嘴里不停地塞吃的,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满食物,一边流泪。那个吃的感觉,不是享受,不是滋养,而是侵入,压抑和窒息感。

图/《乔妍的心事》

我会对应她出生前被迫打了一针堕胎针,就像强行塞入了要阻止她喘息、发声的异物。这种被塞入,侵入的感觉,还有多次重复,比如乔妍读剧本:阿玉将水管一头连接气囊,一头插入自己的下体;沈经理的强行亲密,郁经理的再三送礼,灌酒。这些侵入像是要让乔妍失去主体性,变成某种外部强加欲望的客体。

回到,乔妍吃东西的这个场景,导演喊“卡”的时候,乔妍扮演的阿玉压抑,委屈的复杂心情还没有完结,导演开始向她提出要求:说她不像一个孕妇,她原本鲜活的情感被打断。她也抱怨了一句,我还没演完呢,你想要像孕妇,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一个孕妇来演?

这一顿对话实际上是乔妍出生创伤的再现。她被打胎药影响,在死里逃生的艰难处境中突然被生了出来。爸爸说,你为什么不是男孩?(你不是我要的样子)。这要求乔妍百口难辩,无能为力,可是依然不服气。我是我,是你(爸爸)自己没生儿子,怪我?

无法与真实世界互动的乔妍

影片中每一次类似的切换,仿佛就是乔妍又一次地体验出生,她原本在一片黑暗之中有自己的真情实感(那个体验或许依旧是痛苦的、不安的、恐慌的),但是当咔一声,她从肚子来到人间,感受到外界对她的要求,评判,同时她的情感回收了。

乔妍无法以真情实感与现实一般人际关系互动,她看起来常常是防御性的、警惕的。当她和沈总、郁总相处时,她自身那种不想回应、不想配合对方的部分,从情感上我可以理解,但从表达方式上就显得过于直白、生硬、不带任何拐弯抹角。

乔妍好像对于社交的人情世故,缺乏符合她年龄、身份的圆融性,表现出她不屑于或者懒的去跟他们有关联。但同时,她对于剧本中的人物又能有深刻的情感投入和共情。现实中也有能让她展露真正情感的时刻,是面对她的姐姐以及姐姐肚子里的婴儿。

她第一次在现实中流露深层次的情感,是抱着姐姐说“你也理解我一下”。这是她因为先看到姐姐无奈、脆弱、怨恨、不伪装地向她表达。而身边其他人,对她都有某种真实性的隐瞒。这种隐瞒多是沈总、郁总这些人隐藏自身的需要,用话术表露出对她的操纵和掌控,这是她特别反感和抗拒的。

图/《乔妍的心事》

从小没有妈妈的她,在现实生活中,真实情感的来源极少,大家都不会把自己黑盒子里的部分开放给她,唯有剧中人,她能无缝体会她们的任何感受,无私地向她开放,与她共享。这种对于对方情感,完全能捕捉和理解的体验,只有胎儿和母亲同步的那十个月可能感应得到。因此,当姐姐向她诉说自身内在情感,她也感到真实的情感连接,于是在影片中第一次向外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向世界表达她的内心诉求和需要。

第二次乔妍鲜活了起来,是当她解救了姐姐的婴儿,开车带婴儿回家的时刻,她露出了整部电影从未绽放的笑容:欣慰、幸福、踏实、有希望。这个笑容对比她之前参加发布会和品牌站台会时的表演性没有感染力的笑容,有根本的内在差异。

有胎内创伤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可能不能够自己直接和自身情感发生链接。尤其在一般人际关系中,她很难直接的以内在真情实感、言行一致的部分与外界互动,但是可以通过看电影、看书、打游戏,借助外在的媒介,体验的心情。比如,看别人的戏,流自己的泪。这就像她在子宫里,跟现实世界隔着一层(妈妈)。现实世界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并不是直接有吸引力的。

妈妈是她和世界的屏障与桥梁,是妈妈跟外部世界直接互动,然后妈妈的感受,通过身体、通过情绪传到她内部,所以她能体验跟妈妈在一起遭遇了什么感受。就像乔妍能够共情剧本角色的情感。但是现实世界直接跟她发生情感的部分,对乔妍来说反而有一种隔阂,因为与胎内体验相比不够深刻,不够共时性,不够透明,让她容易感受到被拒绝的,以致于她不想去应对,不想去回应显得懈怠,疲惫和不参与。

无法确认自身存在正当性与合理性的乔妍

沈总跟她说,没有钱是没有自由的,有钱了才可能会有一点点自由。这原本是现实世界,成人世界有一定共识的规则,但对于乔妍这样内在状态是不稳定的小婴儿,钱不够有吸引力。

图/《乔妍的心事》

乔妍内在胎儿的部分,还不确定这个世界会不会要我?要的是不是我?我能不能活下来?我会被打掉吗?我的出生会让妈妈死掉吗?因此,乔妍和沈总,除去权力不对等,个体差异外,存在巨大的类似于不同物种间的核心价值分歧。

外部世界主流追求什么,看重什么,对于乔妍的胎儿的部分,无关紧要,那太过于遥远。即使她能够获取世俗意义上的成就,显示某种超乎平均水平的社会功能,她在内心体验最深层的部分,还停留在这个世界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我是不是那个活下来的?我的活有没有杀死谁?比如我的爸爸我能不能承受活下来?我如果要活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毁灭性的打击吗?我的活,具不具备合理性、正当性?它是会被质疑的吗?它是假冒者吗?我的身份随时会被抢走,会被质疑,会被替换吗?

这个部分,影片以幺婆的嘴和话作为印证。幺婆,像乔妍内在的死亡母亲,跟她嘱咐,你这个位置,不能犯一丁点错。不能给别人钱,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姐姐也要杀掉,都不能留。这些恶毒、绝情的语言,是乔妍内心的阴暗面,你死我活的内心戏,只要不是我,都是来迫害我的。

这里有现实基础的呼应,打胎针,爸爸为了自己不给她上户口,姐姐17年后突然来访,姐夫要钱,沈总要续约……在她内心极不安全,四面楚歌的境遇下,她会感知到每一个跟她有不一样诉求的人,都是蚂蟥,想要治她于死地。

妍对于自身存在的正当性、合理性有一种很深自我怀疑。当这部分没有稳固时,哪怕她外部功能显得再强大,只要现实世界以成年要求、方式去呼应她,就跟她不在一个层面,不在一个星球,不在一个宇宙,也无法触动到她。

而当她进入保护壳,比如车里,比如一个人独处的屋里,她有机会更跟自己在一起,那会是什么样?就像影片里戏之外乔妍常常烟不离手,她独处是不安定的,焦虑的,有缺失的。她频繁看镜子,但依然没有自我确认感。找不到姐姐的那天,她不停吃东西,喝东西,不是饿,也不能消除自身痛苦,或许听音乐蹦迪,吃东西,给她一种陪伴感,虽然没有活生生的人陪伴,可是也不用假装正常,而是跟自己无法逃脱的痛苦有距离地待一会。

图/《乔妍的心事》

当她沉溺在自身失控后的癫狂时,沈总通过安装的摄像头窥视她。这个视角,像妈妈通过B超看到孩子的影像,但情感两者截然不同。乔妍的家,像乔妍住过的子宫,并不是安稳的所在。她会做噩梦,没有人安抚。刮大风的时候窗子会叮当作响,甚至被狂风掀开。子宫里也不是风和日丽,不能完全抵挡外部风雨。家,这个子宫还可能会被外界侵入:姐姐可能带着姐夫会闯入,姐夫偷她的财务,伤害她姐姐。她一个人难以应对。

因为胎儿早年在妈妈肚子里,羊水恒温恒湿,环境单一,有胎内创伤的人往往也很喜欢现实中相对恒定的环境,或者跟外部世界要隔着一层保护,比如房车,比如视频,比如电子游戏……

终于有底气离开的乔妍

这也是心智发展相对非常早期的时期,所以宫内发生的很多经历,胎儿更多的以一种情绪、情感和身体感觉的方式铭记,很难被当时的意识和后来的意识理解、加工,因此他会不由自主的一再返回到那个类似情境中,模拟再制造出高度相似、可重复体验的情境,如沉溺于游戏一遍遍的养新号,来一遍一遍重复体验把那些缺失的曾经稀里糊涂记不清的部分一次次重温,执着于把那些遗漏的部分一点一点增加,将体验的部分一次次还原,再次心智化,再次有机会被自己理解。

他们通常对于外部环境的变化非常的敏感。而对于他们来说,外部环境的变化是非常大的考验。面对相对很复杂的外部境遇,如果他们要只身和这个世界去发生关系,难度会比一般人大得多。这也就是为什么乔妍出车祸也好,遇到什么事情也好,第一反应都会推给沈总帮忙解决。因为她需要一个妈妈去跟外部世界直接关联,她缺乏一种跟世界直接打交道,处理挫折的耐心和兴趣。在这场说大不大的车祸中,乔妍发现,姐姐也能起类似的作用。

图/《乔妍的心事》

这个小插曲也是一个重要转折,让乔妍更有底气离开沈总,她也感受到自己在危难中,在困境中,被有情感,有智慧的女性力量支持和保护者。

影片的结局合理又温馨。乔妍的前半生,一半是冰冷的、腐臭的、却有稳定财富和资源积累的现实,一半是通过成为和扮演别人感受情感流动和连接。

姐姐和孩子的到来,让乔妍的两个世界得到了弥合和修通。姐姐有足够底层人与世界打交道,摸爬混打花样百出的智慧,这是乔妍没有的,因此姐姐能成为她和世界之间的桥梁和润滑剂。因为姐姐和孩子,乔妍在现实生活的存在有了见证、牵挂、眷恋和依托。乔妍本身具备的向死而生的韧劲和执着,让她在世俗世界赢得身份和金钱成为可能,这是姐姐做不到的姐妹俩互相扶持,是两个乔妍的合体,互相弥补,补全自己缺少的部分。

姐妹之间的情谊,让乔妍之前只能在戏里表达的情感,有了可以落地的土壤。姐姐孩子顺利的出生,顺利取得身份,也是乔妍重新作为胎儿,了解到妈妈的爱,把自己重新孕育,重新生出来,重新获得身份的正当性,重新活出自身主体感的契机。

这就是我要分享给你的,《乔妍的心事》这部电影带给我的感动、救赎和希望。

排版:郑婷尹

编辑:Aurora

责编:Alwaysfi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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