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总有些事情让我联想起读大学的日子。那时的我,青春年少,跟站在老公面前的那个女孩子一样稚气未脱。小丫头低声哭泣着,老公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了些学生主要任务还是学习一类的话,让她回宿舍反省。
女孩子转身看到我,本来已经红彤彤的脸更是绯红,埋着头嘟囔了句:“师娘,我走了。”仓皇出门。面对我疑惑的目光,老公笑了笑:“未婚先孕,学校的处理意见还没出来,让我帮她求情来着。”还没等我说话,他又笑起来:“这个女生真是笨得可以,居然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跑到校医院检查,医生直接给我们系主任打的电话!”我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你觉得你那时就很聪明?”他读出了我言语神态间的深意,笑嘻嘻地凑过来搂着我:“不聪明,不聪明,我笨着呢。”
当年,我们在大学里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可承受的压力和考验远比现在的小女生大许多。十五年前,别说是女生怀孕,就算在校园里手拉手被纪检队抓到,都要写检讨。而我跟老公,居然还是师生恋,还偷偷在学校里面同居,那可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所以有时候,彼此都奇怪是什么力量让我们走到了今天。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是以我们班辅导员的身份出现的。我虽然惊讶于他的年轻,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王老师好!”当初的王老师是好,对我照顾有加,在日常接触中,我们有了些朦胧的好感,大二的时候,我们终于突破了界限。
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我被要求去整理学校文艺汇演的服装和道具,一直忙到九点过,其他同学纷纷散去,而我因为演出服装是借的而且第二天就要发到参演人员手里,所以必须再次核对衣服的型号。他留下来陪着我。我们两个人在临时堆放道具和服装的杂物室里忙碌着,周围很静,甚至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事情就那么发生了,很自然,我回忆不起当初的细节,但可以肯定当他抱住我时,我没有呼喊,挣扎也不那么坚决,只有在他进入的时候,疼痛让我狠狠推了他一把。现在想来,我们真是大胆,要是当时有人闯进来,那我跟他的下场只能是被开除。
我们开始了。我经常以各种借口出入他的宿舍。有天晚上很晚了,我偷跑到他宿舍,正爱得如火如荼,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们屏住呼吸,心想让对方以为屋里没人不就OK了。但台灯还亮着,林忆莲在收音机里清亮地唱着《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于是对方不屈不挠地敲着门,还高声叫“王老师。”我一听,糟了,是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急忙从床上跳下来,穿衣服也不是不穿也不是,最后,还是躲回被子里。他赶紧把我的衣服也塞进被子里,然后把衣柜里的衣服胡乱扔到床上,假装在整理衣柜。他开了门,把人堵在门口,原来团支书是跟他讲第二天新党员入党仪式的事情,还说本来准备找宣传委员商量的,可就找不到人。我躲在被子里直冒汗,本人正是宣传委员。等他走了以后,他把快憋死的我从衣服堆里挖出来,两人越想越觉得滑稽,于是哈哈大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关系被人知道了。系主任、系党委书记开始找他谈话,告诫他不要因为男女关系而断送了前程。他在系团支部书记的选举中也意外地被别人替代,虽然表面平静,但所有人都清楚,他的落选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同学们对我指指点点,觉得我是靠出卖色相换取利益的女人,我被冠以阴谋家、高级应召女一类的称呼,还时不时遇到些不怀好意的人的当面讥笑。我们俩各自面对着压力,想过要放弃,甚至还很认真地谈到分手,可隔不了几天,心中那份不舍和眷恋又狠狠地把我们栓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我们含泪相拥,用体温彼此慰藉。
为了躲着旁人,我们在周末的时候转两趟车,到市政公园拍拖,在公共汽车收车前赶回学校。他给我们上课时,我跟他连眼神交流都不敢,因为旁人全暧昧地笑着,少接触就少尴尬吧。
关系公开化的半年后,他被调去带新生,周围的风言风语慢慢平息下来。但我已经被同学们打下了十八层地狱,除了些礼节性的敷衍和别有所图的讨好,大学四年我很难收获真正的友谊。还好校方的压力渐渐小了,我们的感情也比较稳定,一门心思要朝夕相对。
当时学校的房子很紧张,我们先是准备到校外同居。但是学校在郊区,周围只有些环境很不好的农房,而且多被学生情侣租住,考虑到他老师的身份以及应付突发事件的便利性,我们放弃了这个想法。还好,跟他同屋的那个老师是本校教师子弟,原来一学期就住不了两天,在我们成为一对后很友善地彻底“消失”,所以,我们大着胆子在校内同居起来。
我经常一下课就跑到他的宿舍,他已经打好饭菜等我了。我没课的时候,去他宿舍帮他洗衣服,打扫卫生,就跟女主人一样。虽然物质条件苦,但我们的精神是愉快的。那时他刚工作,每个月还要给家里寄钱,我家也不宽裕,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像旁人一样奢侈地谈恋爱。我有时候嘴谗了,就烤串烧烤两个人分着吃。为了给他打件毛衣,我吃了三个星期的素菜攒到称毛线的钱,他为了凑出我们谈恋爱的费用,连烟都戒了。在爱情的滋润下,大三我神采飞扬,也不再在乎旁人的眼光。
到了我快毕业的时候,我们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甚至还分手了一段时间。当时他非常想让我留校,他认为留校首先解决了户口问题,而且凭我的成绩和其他表现,在学生中也算出色的。但竞争太激烈了,在他的运筹帷幄下,到最后只剩下我跟另一个女生竞争一个名额。
有天,我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碰到了那个女生,她故意在我走过时高声说:“我凭实力,不像有些人凭肉体。可以卖了一次又一次!”我愤怒地走到她面前,质问她:“你说什么?”
她很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我不跟婊子说话!”准备拉着朋友而去。我脑袋一热,直接把手里的书砸到她脸上。她立刻嚎叫地向我扑过来,她的朋友也来帮忙,三对一的结果当然是我被打得鼻青脸肿。
从校医务室回来,他阴沉着脸,不但没有安慰反而还责怪我:“你看看你,怎么永远像长不大的孩子!这节骨眼上,你居然打架,还是跟她!”我的委屈一下爆发出来:“你怎么就不问问她怎么侮辱我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留校吗?我就不信,不留校户口不留省城我就不能活了!”他生气地看着我:“你就天真吧!没有户口,你就得打回原籍!到时候你算什么?还不是个农民!”
我毛了:“农民就农民!你是不是瞧不起农民呀?好,像你这样的城里人我高攀不起!”说完,我飞快地收拾东西,摔门而去。天下着雨,想着因为与他相恋所受的苦,想着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我在雨中流着泪,心淌血般痛。
我搬回宿舍住,开始奔波在各大人才市场,一个月后,凭着出色的口语和专业成绩,我跟一家合资企业签了合同。因为打架事件,那个女生也没留成校,我反而因为这件事让同学对我有了新的看法,大家的相处变得友好起来。只是偶尔想起他,但又抹不开面子找他,他也一样吧,因为我不止一次听室友说他在打探我的情况。
在拿毕业证书的那天,他站在宿舍对面的法国梧桐下,怔怔地看着我。我假装没看见,和同学说笑着越走越远,他从后边追上来。在同学识趣地消失后,他有些难堪地试探着说:“最近,你还好吧?”
“好!反正死不了!”我摆着臭脸。
他尴尬地笑了笑:“听说你跟一家合资企业签了合同,那户口问题解决没有?”见我要发作,马上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在想如果没有落户,以后我们的宝宝只有读高价书啦!”
“但那也不是问题。反正时间还长嘛,说不定以后不要户口了呢。”他开始揽住我的腰。
“80!”我对他说。
“啊?”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学校规定,异性公开场合搂腰罚款80!”我说道。我们两人同时哈哈笑起来。
我们又住在一起了。在我工作的第三个年头,因为公司对我的表现很满意,所以破例把我的户口从原籍调到省城,他一直担心的户口问题终于尘埃落定。
这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日子,毕竟在为人妻为人夫后,我们无法再肆意浪费青春和热情,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爱情至上的日子只能成为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亮色,只适合在风轻云淡的日子里拿出来缅怀。我相信在我老的时候,回忆起那些与王老师同居的日子,苦涩会变得甘甜,心中流淌的,只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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